作者 |庞伟

母权制是一个自然的结果，而不是某种偏离预期的结果。

2006年，当他进入云南摩梭村庄时，当时还是美国华盛顿大学博士生的西沃恩·马蒂森（Siobhán M Mattison）对村里妇女的繁重工作量感到惊讶。

这些位于泸沽湖畔的母系村庄在之前的民族志中被描述为女性的乌托邦，但在这个乌托邦中，女性需要同时照顾土地和孩子，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工作。

此后的15年里，麦迪逊离开华盛顿大学，前往新墨西哥大学任教，但摩梭人的研究一直是她的兴趣。她与不同的学者就从生殖性别偏好、社交网络到经济和旅游业对传统文化的影响等各个方面进行合作。到了2017年，美国波士顿大学社会科学学者沉松义也因为合作来到了泸沽湖。

“这是女人的世界，男人的天堂。”沉松义引用了当地的一句话。在她外出打工时暂住的家里，女户主整天忙着照顾孩子、下地干活，而家里少妇的远嫁伴侣则可以享受自己的生活。闲暇时间——在母系摩梭社会，男性没有严格的劳动和看护义务。

在公众眼中，摩梭是一个“神秘的女儿国”，“走婚”制度被赋予了神秘浪漫的色彩——双方没有稳定的婚姻，仅通过情感来维持关系。 “夜来共晨去”，如果有一天女人不再为男人开门，那么感情关系自然也就结束了。

但对于这个母系社会来说，走婚只是表面现象，母系社会或许意味着更深刻的差异。到了2020年，一项研究引起了中国读者的关注——今年4月，科普作者游世友在微博上引用了一项研究，该研究表明，生活在母系摩梭族群的女性比生活在父系族群的女性更健康。

这一结论来自于2017年进行的一项调查，该调查覆盖了12个摩梭村落的958人。其中 6 个村庄为父系村，6 个为母系村。母系是指女性继承财产并参与决策，父系是指女性继承财产并参与决策。男性继承财产并在家庭中拥有更多权力。

研究结果最终于2020年发表：在父系社会中，女性慢性炎症的发病率（8.3%）是男性（3.2%）的两倍多，但在母系社会中，这一模式却相反（男性为6.4%；男性为3.2%）。女性百分比）。 。 6%）；高血压也遵循同样的规律，即在父系社会中，女性患病率（33.3%）高于男性（26.1%），而在母系社会中则相反（男性27.8%；女性25.6%）。 %）。

慢性炎症是对人长期健康状况的反应。麦迪逊认为，这可能是因为在母系社会中，女性对自己的生活拥有更多的自主权和控制权。另一方面，生活在母系社会的男性健康状况并没有恶化——“男性在母系社会中还保留了很大程度的自主权和获取资源的机会，”研究人员解释道。

这并不是摩梭人唯一的独特之处。在 2020 年的一项研究中，麦迪逊和其他研究人员发现，当地女性比男性拥有更活跃、更广泛的社交网络。

这就是所谓的“性别逆转”。过去，当人们谈论进化时，他们倾向于得出这样的结论：由于荷尔蒙的变化，女性“天生”会患高血压，或者女性“天生”喜欢更小、更紧密的社交网络——但是这些研究表明，至少在母系摩梭族群中，情况并非如此。

为了了解上述研究背后的原因，权现在在6月份采访了Siobhan Maddison和沈松谊。对他们来说，摩梭人的生活并不是神秘的奇观，而是人类多样化的可能性之一。

01

《女人的世界》

问：两项研究都提到了“性别逆转”，那么“性别逆转”到底指的是什么？他们在摩梭人中有哪些表现？

Siobhan Madison（以下简称“麦”）：过去，在人类社会中，我们会认为有一些标准，比如男人适合什么，女人适合什么。

在父系和母系的摩梭社会中，我们发现在某些方面情况并非如此，男性和女性各自表现出违背这一预测的特征——在去年的研究中，我们发现从长远来看，社会中的母系女性更健康。

工作的摩梭妇女（来源：CFP）

在最近未公开发表的研究中，我们发现社交网络中存在这种现象：过去，从进化的角度来看，女性的社交网络和朋友圈更小，她们更注重亲密关系。他们不注重地位竞争；相反，男性的社交网络更加分散，而且往往是根据地位和利益建立的。

但在对摩梭人的研究中，我们发现了一些性别逆转——即女性的社交网络可能比男性更大。以前的进化论观点未能预见到这一点。

问：为什么女性会面临这样的性别逆转？

麦：我们仍在试图找出这种差异的根源，但无论是健康方面的逆转还是社交网络方面的逆转，我怀疑这与女性的自主权和她们控制内部资源分配的权利有关。家人。

另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当地妇女获得了不同的社会支持。一个明显的一点是，在母系社会中，女性通常一生都与她的姐妹生活在一起，她的社区会提供支持；而在父系地区，妇女结婚后就进入夫家，可能得不到这种支持。多重社会支持——因此，我们怀疑女性在母系社会中获得更多的社会支持，使她们能够更加积极地参与社会活动并产生积极的影响。

问：这是否意味着他们可能拥有更多的资源和权力？

麦：对于母系社会的女性来说，她们往往是一家之主，在家庭决策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他们还可以在社区中担任领导职务并积极参与社区决策。但他们如何利用社交网络做不同的事情需要更大的样本和更深入的社区抽样。

问：您访问期间遇到的摩梭妇女具体生活状况如何？

沉松义（以下简称“沉”）：我可以给你举个例子。这是我在摩梭社区认识的一个家庭。有三姐妹 -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社会和家庭角色。的自主权。这是村里的一个富裕家庭。

其中的大姐非常有责任心。未来的母亲会将所有的家庭责任转移给她，她将继承整个家庭，包括房子和财产。于是她照顾孩子和家人，下地干活，姐姐们都很尊重她；二姐在旅游景区工作，不常回家，儿子留在家里，由家人照顾。

这听起来有点像人们通常所说的“留守儿童”，情况令人担忧。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个男孩和他的表兄弟一起长大。家里的长辈们都很照顾他。 “大家庭照顾他，”他们会说。家里没有人对留在家里的孩子感到难过。

三姐有时也呆在家里。旅行团去泸沽湖，她当几天导游就回来了。我们见面时她大约四十岁。她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女人，经常和朋友出去玩喝酒。如果工作需要，她就在村里的旅馆里过夜，家人也不担心。她的女儿留在家里，由大家庭照顾。

问：这似乎与我们听到的中年女性的生活不同——没有批评，或者要求她们更加“以家庭为中心”？

沉：不会，他们的家人不会严厉批评他们的选择。这个家庭里的孩子们一起长大，女性有自主权，她们自由，她们可以追求事业，她们的孩子受到照顾，没有人批评她们的选择——这与其他地区相比是非常独特的。

问：这是否意味着大姐需要承担很多照顾责任？这会成为她的负担吗？

沉：我只能说她是一个非常忙碌的人，几乎没有空闲时间。每当她有时间坐下来时，她都会感到不舒服，并寻找事情做。不知道是因为她的性格还是因为她的责任，她总是很忙。

2020年9月2日，摩梭人在云南丽江举行篝火晚会。 （来源：CFP）

她受到家人的尊重，未来将继承家族的财产，因此她接受了伴随着地位和特权而来的责任。在我们的互动中，她从不认为这是一种牺牲。当然，你可以说，这可能是这一代人的特点——与两个妹妹相比，45岁左右的大姐没有接受过很好的教育，普通话也不太流利，所以她可能会受到这个职位的限制，但是从我们的沟通来看，她是一个对家庭非常负责的人。

在母系摩梭家庭中，能够成为一家之主的人通常是家庭中最有责任、最有能力的人。这不是由出生顺序决定的，而是由能力决定的。继承权不一定直接交给父母，而是取决于家里是否有弱小的年轻人——如果大家都认为家里的弟弟或妹妹需要照顾，那么继承权就会留给最需要照顾的人。人们。这一原则确保了家庭中的每个人都得到照顾，而不是遵循僵化的原则。

问：权力呢？比如这个家里的大姐，她是我们在父权社会里看到的那种家长吗？

沉：人们会说这是一个女人的世界，但来到这里的游客常常发现这里仍然是一个男人的世界。过去，摩梭人走向母系社会的解释是，这里的男性外出到茶马古道做生意，而女性则长期留在村里，承担起家庭责任。在摩梭人的社会里，家庭非常重要。 。但另一方面，村内、村与村之间以及涉及仪式的职位仍然由男性担任——比如我刚才提到的大姐。她会负责家里所有的内部事务，但是她不会说普通话，也不会说普通话。经常与家庭以外的人交往。

问：这种由女性血缘关系组成的社会与父系社会相比有何特别之处？

沉：这解释了我们最近的研究结果。对于母系社会的女性来说，她们可以与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人和朋友住在一起，这也是解释为什么母系社会的女性拥有更多朋友的重要结构性因素。当他们的伴侣来拜访时，女人们也在家里——这意味着他不能对他的伴侣使用暴力，如果他做了坏事，全家人都会知道。父系社区的妇女可能需要搬到丈夫的村庄开始新的生活并建立新的社交网络。地点本身确实很重要，可以确保女性仍然能够保持自己在社区中的地位。

问：人们通常认为走婚是摩梭人的核心事情——但在您的研究中，婚姻似乎并不是摩梭人最重要的事情。您在摩梭社区进行田野调查时，女性是如何处理与伴侣的关系的？

沉：在摩梭社会，夫妻关系并不是那么重要。他们会明确表示两个人在一起只是出于纯粹的爱情。这不是我们所说的婚姻。因为婚姻里有各种各样的经济责任，孩子谁付钱，谁欠谁，还有道德义务。因此，在母系摩梭男女关系中，爱就是爱，没有婚姻带来的所有额外责任。

如果你想象一下家庭纠纷，很多都是来自责任，比如孩子应该去哪里上学，他们需要什么时间睡觉，这些小事都会造成压力。但如果孩子是女方的，那就没什么争议了。谁带孩子就说了算——虽然兄弟姐妹之间会有争吵，但我们毕竟是兄弟姐妹。

02

“男人的天堂”

问：听起来好像做女人是最辛苦、最重要的工作，而在母系氏族摩梭社会做男人似乎很舒服。男人在这里应该扮演什么角色？

沉：这里对男人的社会安排是不用辛苦工作，甚至不用对孩子有任何义务，所以很多男人生活得很轻松。当地有句俗话说：“女人的世界，男人的天堂”。这总结了我们所描述的内容。这里女性占主导地位，男性可以过着非常舒适的生活。

2019年10月15日，在四川泸沽湖风景区格萨古村的一处传统摩梭庭院里，“奶奶”艳儿拉珠玛在奶奶家门前讲述摩梭民居的格局。 （来源：CFP）

以我刚才提到的家庭为例。家里的三姐有一个行走的伙伴。他大部分时间住在四川，帮助姐姐们照顾孩子。他每年都会去看望他的伴侣和孩子大约两周。这两周，女方家人对他很照顾，待他如客人一般，彬彬有礼，体贴入微，但并没有把他当成家里的一员。在这两周里，他可能会帮忙收拾碗筷，但没人指望他为家庭做出贡献，孩子的教育或其他事情他也不做决定。他只是享受与伴侣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光。

在这里，家里的女儿常常担负着照顾父母和孩子的责任。尽管她们在照顾家庭的同时享受生活，但我从未听过村民告诉我，任何女人因为不关心家庭而成为坏女人。在这里惹上麻烦的总是男孩子，有时是因为赌博，有时是因为酗酒。我想原因是女性在成长过程中背负了很多期望和责任。带着责任长大让他们能够以某种方式生活，而男孩则不会背负同样的期望。

问：那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如何分配时间来照顾他的后代，他如何决定他与他的后代的亲密程度？毕竟他有一个亲生孩子，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和母亲和姐妹住在一起，照顾侄女和侄子。

沉：这个可以用麦迪逊的想法来解释。这是一个大问题。过去人们认为，如果你是男性，你的孩子将拥有你 50% 的遗传，而兄弟姐妹的孩子将拥有 25%，因此从进化的角度来看，照顾自己的孩子对你来说更有意义。但我们发现，对于男人来说，他基本上只根据自己是否负责来做出决定。

这很容易理解。我需要为我的孩子投资多少才能让他们成长为人？如果我根本不需要工作来投资它们，那么我就不工作。

在母系摩梭社会，女性别无选择。他们需要照顾孩子。对于男人来说，无论是姐姐的孩子还是他的孩子，他都不承担主要责任。有时他可能需要学费方面的帮助或一点帮助。但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意愿。他想玩的时候就可以玩，想的时候就可以照顾孩子。母系摩梭社会对男性没有强烈的社会期望，要求他们为孩子的成长做出贡献。即使需要照顾姐妹的孩子，主要责任还是在姐妹身上。

如今，泸沽湖旅游区，赌博喝酒的男人多了。因为他们可以在祖屋里做旅游赚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下地干活来养家糊口，而且生孩子、做饭也不是他们的责任，所以他们的传统角色几乎消失了。 。与此同时，女性对家庭的传统责任依然存在，她们要把旅游赚来的钱投资在家庭和孩子身上。于是男人开始赌博、喝酒、无所事事，他们可能需要更加努力，重新定义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03

女性提出知识，而不是性别知识

问：在以往的母系社会研究中，研究者提出了“母系之谜”。他们常常对母系社会中男性的地位感到困惑——但在你的研究中，这个所谓的困惑似乎并不重要。你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沉：对于“母系谜题”有不同的定义，其中之一源于刚才提到的矛盾，即亲生子女虽然继承了更多的基因，但男性却要把自己的资源投入到侄子、侄女身上。但这显然是一个人从自己的角度提出的问题。他把自己当作原型，女人没必要问类似的问题。

另一个来自于文明的定义，即长期以来，人类学倾向于认为母系文明是文明的中间阶段，最终将过渡到父系社会和文明社会。但这背后是从男性角度的假设，即假设母系不那么发达。这是近年来学者们越来越关注的问题。包括我们在内的不同研究团队正在试图挑战学术研究中的男性视角。

我希望有一天，所有的研究人员都会自然地知道，也许女性的视角是不同的，但即使我们试图从女性的角度看世界，那不仅仅是性别知识，而是知识。

麦：就我个人而言，我不会在“母权之谜”上投入太多精力，除非我们有真正有力、系统的证据表明男性正在将资源从孩子身上转移到侄女和侄子身上——毕竟我们有证据表明所称的资源转移并不重大。

我有点不相信母系是一个真正的问题，但我们需要越来越多的系统数据，我们需要更多的女性来完成民族志工作，因为她们从不同的角度看待事物。

2019 年 3 月 12 日，祖母保罗·盖科 (Paul Geko) 在挂着培根的厨房里。 （来源：CFP）

问：作为女性研究者，您对摩梭人的关注点会有所不同吗？

麦：当我开始在母系摩梭社区进行田野调查时，我就感受到了这种差异——女性的辛苦工作让我震惊，因为这与我读到的材料有很大不同；当我看到一个女人担任重要职务时，她不会忽视自己的权威地位，而只会关注男人的权力和地位。这就是为什么我更喜欢定量的、系统的数据，这些数据更客观，不受既定观点的影响。

我认为我们应该始终对我们所做的假设保持警惕——例如，如果男性不像“母系谜题”所假设的那样对家庭和后代表现出控制和权威，那么它就不再是问题了。

问：过去，人们认为男人和女人的性格和行为是由生理性别决定的。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麦：人类的行为不仅仅是由生物学或文化决定的，而是由两者的交集决定的。我认为这是由于进化，但人类不是蜜蜂，因此个体经常偏离预测的标准 - 但我对这是生物特征还是文化决定不感兴趣。例如，对于摩梭人来说，家族财产通常只有一个儿子继承；而母系的任何后裔都有机会继承。母系社会更具有潜在的平等精神。你很难说这是由生理不一致决定的。毕竟他们都是摩梭部落的人。至少在这种情况下，更有可能是文化而不是基因决定了行为。突变。

问：根据您的研究，母系社会是父系社会的镜像吗？

麦：我很难对男人和女人是什么样子下结论。毕竟个体差异是巨大的。

但从目前对母系社会的研究来看，这并不是父系社会的完全镜像——一方面，我并不认为母系社会中存在真正高度的男性权威。即使有兄弟是女族长，扮演“舅舅”的角色，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决定是否比我的祖母和其他女性更有权威。

另一方面，处于权威地位的女性表现得像男性吗？答案是否定的。这并不是直接的逆转，因为处于相同权力地位的女性比男性更有可能追求资源的平等分配。但我需要更多的研究来进行系统分析，以总结当女性处于权威地位与男性处于权威地位时会发生什么。

04

传统文化的消失

问：麦迪逊在2010年发表论文提到，当泸沽湖附近的旅游业带来经济发展时，包括走婚在内的母系社会的生活方式可能会受到侵蚀。十年过去了。现在情况如何？摩梭人的母系社会正在消失吗？

麦：我不确定。现在我们收集到的第二波数据显示，从人口学的角度来看，母系家庭的人口和构成与2008年收集的数据相比没有太大变化，所以我很难说。母系制度将逐渐瓦解。

所以我比当时更加犹豫，也许当地文化有助于维持这些家庭关系——即使我们认为经济因素会打破母系制度。时不时会有农村人口涌入城市，但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人口也可能会扩大，而且中国最近开放了三胎生育——虽然现在很难推动人口大规模扩张，但我认为这些都是很难预测。

问：经济影响如何？

沉：现在随着经济的变化，游客来了，对外交流越来越重要，男性的角色变得越来越重要，所以女性在这里的地位会下降——这不是因为女性不那么重要，而是因为女性的重要性国内领域的影响力已经缩小。我确实观察到，在经济较发达的旅游地区，更多的妇女与丈夫同居，导致地位下降。在经济不太发达的农业地区，男女更加平等。

2019年10月14日，摩梭传统音乐传承人在四川凉山齐聚弹唱。 （来源：CFP）

问：当传统改变时，当地人会感到沮丧吗？

沉：是的，也不是。一方面，母系社会的摩梭人对自己的文化感到自豪。他们有歌颂女性地位的故事，有赋予女性权力的民间法律，女性受到尊重；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想赚钱，享受经济发展，并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所以我有一些年长的人告诉我，当他们年轻的时候，家庭是日常生活和社交生活的核心，而现在年轻人正在离开社区并搬到其他地方——他们感到悲伤的是，这更多的是传统的消失，而不是更甚于女性地位的下降。

问：年轻人在现代社会和传统社区之间如何选择？

沉：对于生活在城市的年轻人来说，我们很难判断他们是否还保持着传统的生活方式，但对教育和工作的追求会导致他们离开乡村，只在农历新年期间回来一次。但同时，他们又对摩梭文化感到非常自豪。我很难想象他们的身份意识正在弱化——他们仍然认为了解摩梭文化对后代来说非常重要。比如，他们会提到，在其他民族，在家庭中，虐待老人或新来的小老婆是很常见的，但在摩梭地区，我走访的每个家庭都告诉我，他们确保家里的每个人都得到照顾。

但社区中存在一些紧张局势，几年前我从其他研究人员那里听到了一个故事。

摩梭社区有很多游客和研究人员，他们对这里的文化着迷。在摩梭文化中，他们的大木屋结构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例如，火坑象征着和谐。房子的一侧有象征男性的柱子，另一侧有象征女性的柱子。重要地点被称为“奶奶屋”——家庭的重要性在房子里得到充分体现。

来自欧洲的研究人员发现它非常迷人，他们希望将这座房子放入博物馆，让人们了解摩梭文化。于是，一位研究员联系了家里的一位年轻人，协商了一个合理的价格买下这栋房子。

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他认为他们可以得到一些钱来建造一栋更新、更大的房子并照顾他们的家人。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此次交易是为了创造更好的家庭环境。但老人们却非常悲伤和不满。对于他们来说，火坑熄灭了，他们从上一代继承下来的传承也从某种程度上消失了。

我认为这个故事概括了摩梭社区内存在的紧张局势。

问：了解摩梭文化对于生活在其他文化体系中的女性意味着什么？

沉：我觉得很酷的是，这种爱情与婚姻不同的想法，它不伴随着经济义务和各种责任。世界并没有给予这种方法足够的信任，只是认为婚姻是唯一的方法。但我认为摩梭文化不仅为女性提供了多种选择，还为婚姻提供了另一种选择——这也可以使生活充实，不仅对女性如此，对男性也一样。女人可以照顾自己，男人不用养家。

Mai：我想我主要是作为一名科学家来看待这个问题的。事实上，摩梭并不是中国唯一的母系社会，也不是世界上唯一的。摩梭人是人类故事的一部分，通过关注这些文化，你可以了解人类社会的多样性。母权制是一个自然的结果，而不是某种偏离期望的表现。它为人类社会提供了一种可能性，这对女性、对全人类都有意义。